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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卡林:从自学建筑到东京大学

来源: 行政-总编 奥博·体育(中国)有限公司:2015年06月16日 查看:

   

从遥远到“遥远”:从自学建筑到东京大学

潘卡林

 

 

    2007年,我去吉林一个不知名的大学念书,专业是工商管理。2015年,我收到了东京大学建筑系的录取通知书,在大街上泪如泉涌。

       高中的时候我理科比较好,但是自认为能成艺术家,所以后来又改成学文。高考前我突然喜欢上了建筑学,觉得应该读这个专业。以往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对广东考生都文理兼收,那一届高考改革只收理科生,我跟华工建筑系就这样失之交臂。政策的改变,使得全国所有建筑系停止招收文科生。考虑到我进入了普通高校之后也许会慢慢忘记建筑这个理想,我就选择了一个建筑类院校的商科。在建筑院校里面的商科,通常冷门且无人问津,我想这样就能在大学四年不断的仰视建筑系,以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吧。我在报考书上翻了又翻,才发现了建工学院。回想起那时候的想法,实在天真,但却非常凑效。本可以去一个重点大学,却辗转到了一个不知名学校的冷门专业,但我没有后悔这样的选择。

    一般学校都有转专业的制度,但我们学校没有。不过我确实也做过这方面的努力,家里通过熟人联系到老师,说能转到城市规划专业,当时我很开心,至少是建筑相关专业,突然觉得就离梦想如此近了。高中毕业聚会那天,同学在聊各自的专业,他们说我能如愿读到自己喜欢的专业很好。聚会上,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学校教务处那边出了状况,说文科生没有办法转到城市规划。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从回到座位到聚会结束,我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草草分别了。这次算是追梦道路上第一次大的转向和打击,快到眼前的美好又消失了,让我难过了好久。我想过复读,但是心情和行李都收拾好了,还是下决心去上这个学。第二天买了从广州到长春火车票,特快T122,硬卧上铺,我记得特别清楚。列车全程36个小时,两夜一天,我从南到北,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

    还没出发时,我就想着要做一个勤劳的旁听生,虽说不能拿到建筑的学位,可4年听下来至少也能入门吧。开学后,我跟数学老师请假去听建筑概论,自己再找时间把内容补回来,照常作业和考试。数学老师听后很愤怒,说这样不行。我当时认为他只是嘴上说说。后来没想到因为我和他提过此事,他反而发现我不在,特意点我的名字,记我旷课。我一开始没在意,几次之后,辅导员找我谈话,说再这样下去我的考试资格就要被取消了。我束手无策,只好乖乖回去上课。这件事之后,我的行为就被院里的老师传开了,有些老师点名的时候会问,“哦?你就是那个不上自己学院的课,要去上‘建筑课‘的学生啊?”我只好苦笑点头。

   建筑系的设计课是每人一张专用的桌子,所有不像其他专业一样可以随便走进教室旁听。我去找建筑系主任,问他能否加一个桌子旁听设计课。他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拒绝了我。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当学校知道我并没有考同济研究生,还对我设下重重困难以阻挠我去上海,许多次被召回学校签到,否则开除学籍。直到现在,回想当时依然觉得不解和愤怒。自从被系主任拒绝以后,我就决定不再旁听学校任何课程。这样的学校,它能教给我们什么呢?

   假期回到广州,父亲带我在华南理工建筑学院挨个老师工作室敲门,问他们是否能在寒暑假期指导我学设计,很多老师觉得不现实,就婉约拒绝,最后建筑系姜文艺老师答应收我为徒,布置一些简单的手绘练习和课程设计,不过后来因为假期时间仓促,效果并没有特别明显。

   大四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同济大学有一个专门针对非科班的建筑设计课程,我和学校说我要考同济,要到那边上课备考,学校居然爽快的答应了。上海的物价很高,但是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多,到那之后东省西省买下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和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便开始求学。虽然不是拿正式的学历,但是这次总算是真正的、抛开一切的全身心投入到建筑的学习中,那种快感是同班其他人所不能体会的。每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去洗澡然后去自习室画图、看书,虽然有时寒风凛冽,但那看来都是可爱的。回来的时候看着建筑系馆灯火通明,学生都还在画图。我想,建筑系怎么工作到那么晚啊!一直画图到深夜多累啊!可是,真好。


 

 

   都说考研是改变非科班的唯一途径,焦头烂额的坚持到毕业,我决定报考北大建筑学研究中心。为了准备研究生必考的快题设计,我参加上海的“几凡手绘”培训机构。在考研班的课堂上我将在同济做的设计拿给李彬老师看,引来了大量同学的围观,我讲完设计后老师的脸色慢慢变差,接下来开始指出我设计中的种种问题,将设计批的一无是处。说完后,同学们默默走开,有的同学自此之后会称我为“大师”。

  “几凡手绘”考研班的培训方式一般是,老师布置一个题目,同学就在下面画,画完就挨个拿给老师看。老师评一个同学的作业时其他同学就会围着听,以吸取他人教训。但是到评我的设计时,同学们就会一哄而散。我不服输,每天都画图至最后一个走,后来有一天我的一个住宅设计“挑池宅”吸引了老师的眼球,认为这个设计符合了路易斯康的原则——将服务空间集中而释放出被服务空间,使得客厅、房间、泳池等空间得以解放。他的赞扬慢慢的将习惯一哄而散的同学又慢慢的吸引了回来,听老师娓娓道来这个设计的妙处。接下来的“教学楼加建”和“风雨操场”等几个设计都得到了老师极力夸奖,叫我“大师”的同学仍然叫我大师。考研班结业时,老师会选一些优秀作业贴在墙上,班里最优秀的几个同学贴了两份,而我,贴了三份。

   考研班结束后,我便回广州备考。这段时间,中心的学长张翼,北大董豫赣老师的学生,正好在华工讲建筑史,每逢他讲课,我必去听。直至今天,他的建筑史观——对“创新”的看法、古典和现代建筑问题的同一性、建筑类型的抽象,对我设计的影响都是极大的。2011年底,我报了北大董豫赣老师,并且成功地通过了初试,但最终还是成为了6个人中唯一被刷下的。当天晚上我在教室外拦住了董,我问他我热爱建筑并为之奋斗,为什么不录取?他说,有哪个学生说自己不是热爱建筑,如果你真的热爱建筑,那读不读北大对你影响都不大吧。虽然说的一句屁话,但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梦想再次向我靠近,又再次消失。如果当年去了北大,就没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如果一件美好的事情正在消逝,但你奋力追赶,那么下次等待你的必定是更美好的回报,一定是这样的。

 这是追梦道路上第二次大的转向和打击。回广州之后我尝试直接向建筑事务所应聘,每天投出20多份简历,投了大概一周,共一百多家公司,基本没有一家让我面试。最后有三家给我发了面试通知,源计划工作室、坊城建筑和福克萨斯深圳办事处。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当时拿着几张手绘的快题,连CAD都不会用,就去了。那时福克萨斯急需要一个驻场的实习生,在施工现场拍照片、开会、写报告然后发给罗马总部,所以这样的差事我还凑合能承担,于是建筑师的职业生涯就从深圳机场T3航站楼开始,我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可是我觉得持续的监理工作并不能使我成为一个设计师,三个月的实习结束后,我放弃转正,打算在家自学基本的制图软件。和我合租的室友,其中一个叫张航,是悉地国际的建筑师。我跟他详细陈述了我的想法后,他说保证在两周内教会我所有软件。他每天晚上基本12点才回到家,简单教了一些命令后他就去洗澡,有时候我们就会拿出威士忌,点上烟,开始聊建筑,常常聊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他又照常起来上班。就这样,白天我在家里练习,晚上等他回来点评。不久后我朋友把我介绍到深圳柏涛实习。

   在柏涛实习期间,我知道冯果川老师在带领着一支优秀的理想主义的团队——筑博工作室。我当时加了一个深圳的建筑师QQ群,在上面问有没有工作室的同事,结果一个女孩说她是,回想起来,她是我的恩人。她叫冯茜,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现在已经在米兰理工读硕士。我给她发了作品集,问她能不能把我介绍到工作室,她说可以,但是她要我改一下作品集,我说好。过了两天她给我带话,老冯说工作室现在满员,让我看看对筑博其他部门是否感兴趣。我跟冯茜说,麻烦你给冯总带去两句话,无需修饰,带到即可:第一,我只对你的工作室感兴趣,其他部门我不考虑;第二,这次你不让我见你,我始终会找到你的。第二天冯茜给我回信息,冯总让你过来面试。

   初次与冯果川老师见面,说不紧张是假,他问我为什么喜欢建筑,建筑是什么。我说是因为我想将脑海里的想法用物质的、可视的方式表达出来。他说这是建筑师自卑的一种想法,认为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很重要,要建立个人的纪念碑。他认为建筑应该是发现社会问题并解决问题的。接下来我们聊了大约两个小时,他批评我作品集里的东西。我听别人说当他和你聊很久并且批评你的时候他就会录用你。但是后来他说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去了工作室会自卑,至少图画的还不够好。我说没关系,我现在还在柏涛实习,等实习完我再做一版作品集,到时你再判断。

  柏涛实习结束后,我在家里足足做了4个月的作品集,将以往的设计通通重新表达了一遍。期间通过张航,我认识了罗琦——深圳一个很不错的建筑师,现在也成了我的好朋友。他不断的对我的设计进行指导,甚至还亲自帮我改模型。有一次我问罗琦,你真的对改这个设计感兴趣吗。他说,我只是有兴趣帮你。至今让我感动。作品集做好后,我再一次联系老冯,他第二天来电话让我去上班。

   刚到工作室,经常会被老冯骂,骂得非常狠,有时会有一种抬不起头做人的感觉。但是我觉得这样的压力下成长的特别快,有时候不用像学校老师一样絮絮叨叨好多次才改过来,被骂一次就记住了,下次不敢再犯。

    2013年5月,工作室接到深港双年展B展馆改造的设计,因为这是一个非常规的设计,老冯觉得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我的能力。我全程参与并使其落地,双年展B展馆改造成为了职业生涯参与设计的第一个项目,也是第一个建成作品。这个项目也登上了《domus国际中文》。

  后来,在工作室主创AARON的带领下,我又完成“艺新儿童游乐场”、“留仙洞城市设计”和“深业泰富广场”等多个从室内到城市设计尺度的项目。老冯和AARON手把手的将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孩拉扯到现在能独立负责项目的建筑师,我一直将他们视为恩师。如果没有遇见这样好的老板,如果当时老冯没有破格录用,今天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2014年7月,我被选入了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举办的中间思库暑期学坊,由崔愷院士主持。学坊上我遇到了另一位恩师柴培根,最后也成为了我申请东京大学的推荐人。学坊的设计“森之屋”最后获得老师们的好评并且获得了2014年霍普杯优秀奖。同期我还参加了Young Bird Plan Kiosk竞赛,作品 “花之伞”晋级全国四强;最近“为抚顺设计”竞赛中的“塘之环”,又入围了全国30强。

 

 

     2014年11月,我向东京大学建筑系G30硕士课程递交了一份研究计划。

   2015年2月26日下午6:29,我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像往常一样靠着吧台,边听店里音乐边刷手机,突然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只听见耳朵里朴树唱着,

      “徘徊着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吗?via……via……
       易碎的,骄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沸腾着的,不安着的,你要去哪?via……via……
       谜一样的,沉默着的,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曾经……”

     接过咖啡的瞬间,笑声的变成了哭声,不受控制地,泪如泉涌。
     模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自东京大学的邮件,“我们很荣幸的通知你,你的申请已经成功。”

     2007年我收拾行装,做了一个遥远的决定;2015年的今天,我再次整装待发,到遥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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